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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张爱玲

作者:西?

洛杉矶或许有许多的定义,其中一个是多数美国人不知道的:这是张爱玲老去的地方。 在洛杉矶住下已是第三个年头,我终于选择了一个周末,驾车沿着10号公路向西而去。途经市中心成片的高楼后,换成向北的405号,然后下了高速公路,到了Westwood西木大道,向左一拐,停在了一条叫做罗切斯特的街道上,张爱玲生前最后住的公寓就在这里。 10年前的9月8日,公寓管理员设法打开多日没动静的206号房,7 5岁的张爱玲脸朝外躺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走了有几天了。张爱玲想必清楚这一时刻的临近,怕事后别人费周折,她特地将身份证件等装进塑料袋置于门侧。

不知这一举动是在什么时候,所以也不知道她为此等了多久。 胡兰成说张爱玲:她从不悲天悯人,不同情谁,慈悲布施她全无,她的世界里是没有一个夸张的,亦没有一个委屈的。整本书的胡兰成是肉麻的,但他对张爱玲的评价随便哪句抽出来,都是字字珠玑。她的确不悲天悯人,到最后连自己也不怜惜。多年以后奇女子梅艳芳轰轰烈烈地死去,早已轰轰烈烈过的张爱玲离去时却是平平淡淡,了无痕迹,既不电影亦非小说化,她选择独自去完成这最后的章节,不需要世上任何人参与。

张爱玲不是没有一个委屈,而是她不能有一个委屈。因为有了委屈,才选择一走了之,而且越远越好。在美东辗转之后,张爱玲前往北加州的柏克莱,最后在1972年来洛杉矶定居,从此没离开过。不是香港,不是台北,也不是纽约、旧金山这样多姿多采的国际都会,偏偏是最不像上海的洛杉矶。最主要的原因,是洛杉矶气候宜人。

那时的张爱玲正步入老年,气候才是她的首要考虑,而非情调、氛围。但从气象资料看,1995年的夏天却是尔后10年里最热的。炎夏在哪儿都是难以逃遁的,但进入9月,夏天就差不多过去了,然后将是南加州漫长的春天,因为这里没有通常意义的秋天和冬天,夏天之外就是春天。但让我不可思议的是,临终前的张爱玲居然已点上了取暖灯,这灯一直亮到房门被强行破开,可见她的虚弱当时已到了怎样的程度。 在《对照记》里,张爱玲如此感叹人生:“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然后崎岖的成长期,也漫漫长途,看不见尽头……;然后时间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繁弦急管转入急管哀弦,急景凋年倒已经遥遥在望……。

”这篇最后的文字写于1994年,张爱玲只剩下一年了。《对照记》除了文字,汇集了张爱玲及亲人们的相片。但《对照记》中没有胡兰成和赖雅的踪影,这两个不乏才华的落魄文人,两个最初闯入张爱玲人生时都像是要来帮她然而最后只是拖累她的男人。人生的旅程中,多少的际遇相逢,可到了最后总结的时候,种种热闹和繁荣却是可以略去的。人生绕了一圈,留有余温的仍是最初与生俱来的那个狭小的周围。

与那些拚死拚活一辈子也挣不出一份虚名的人相比,张爱玲竟以

二、三十岁时的作品就得了天下,虽然她不够“人文”,也不是“良知”,但张爱玲的小说搁那儿,却可以让别人学,让别人抄,让别人改。没能在英语的世界成功,或许是张爱玲心有不甘的一件事,但平心而论,只能说那不是一个时机,那会儿美国人退出中国不久,他们需要的是遗忘。况且在一种语言里登峰造极,要在完全是另一种味道的语言再来一次,这样的奇迹不易,几乎没有发生过。后来,张爱玲仍然在写,却不再倾注自己,赖雅死后,在10多年的流寓生活中,她翻译着《海上花》。 但是,1991年张爱玲搬到罗切斯特街来前,她倾注了18年时光的《海上花》译稿却被小偷窃去。

在最后的这段时光里,张爱玲只是在陪自己走向终点,最终变成印在封面、扉页和书脊的那三个字。 罗切斯特街在西木大街往西的这一侧很短,中间只交叉一条路,然后就到了头,对面是一个街心花园。该地段几乎全是3到5层的公寓楼,大多是由专业公司管理。我站在街边时,一眼望去有两辆搬家的车子分别停在两处大门口。公寓是驿站,断不了来来去去。

现今是谁住在了那间206房间呢?按规定,房间内若有人身故,两年内必须明示新入住者。但1995年已是10年前,早就不必告诉别人了。 10年的时间,究竟是远还是近呢?10年前住在白宫内的是克林顿,早先张爱玲入籍时适逢大选年,她很认真地投了肯尼迪一票,克林顿和肯尼迪倒是有些相像,但一个是平民另一个出身豪门;1995年的奥斯卡奖颁发给了《勇敢的心》,最佳男演员是尼古拉斯·凯奇;那时的汽油1.21美元一加仑,如今是2.70美元,但这与张爱玲无关,她从不自己开车;那一年“世纪审判”辛普森案正接近高潮,大家都等着结果,陈冲曾宣布辛普森若无罪她将永远离开美国,但10月3日的答案出来时张爱玲已经不在。 我在罗切斯特街附近走了一圈,来往的行人还不少。同其它区域比,这里的人似乎都相对冷漠一些,擦肩而过往往目不斜视。

不必时不时和人打招呼问候,倒也省事。张爱玲住到这里时,已经年过70,据说那时的她开始选用黑灰白相间的假发。假发下她自己的头发很短,是她自己剪的。如果想找宁静的感觉的话,她可以走到罗切斯特西头的街心花园。当我来到花园时,看见一流浪汉躺在草地上,帽子盖着脸在酣睡,身边是塑料袋装满了破烂杂物。

往东走一条街,经过一家叫做“伊莎贝尔”的修鞋店,就是西木大道了,街道两旁全是商店,即便是周末,也没见有多少过往的顾客。当年的张爱玲如果还有步行10分钟路的体力的话,走到西木大道北端,便是著名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这个距离来回大概跟常德路到美丽园的单程相当吧。UCLA校门口的区域异常热闹,有邮局、咖啡馆、书店、礼品店和快餐厅,更有来往衣着光鲜的时髦年轻人。张爱玲在1995年看见的那些年轻人,应该算是美国的“70后”,她和他们的邂逅,之间相距50年,却像是隔世。 其实张爱玲好像从来是和我们隔世的。

当年《收获》重新刊登她的《倾城之恋》,当她的名字枯木逢春,当出版界和影视业忽然重新发现一座富矿,不少人都以为主人早已不在世。但后来,张爱玲的缄默却让这份隔世的悲凉得以延续。她当然不会去配合别人的愿望演一场重逢的闹剧,这大概就是真正的“贵族”吧,不是靠抽雪茄、学法语、听爵士自我感觉出来的那种,在她心中是没有别人的,当然无兴趣“秀”给别人看。 离开西木,我重上10号公路往东回去。当年,张爱玲也应该是从这里经过,被送往33英里外,Whittier的玫瑰岗焚化。

骨灰在9月3 0日张爱玲生日时由林式同等在海上撒去。同样住在西木的建筑师林式同是唯一见过张爱玲遗体的熟人,他已在2001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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