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得雨

“穷烧包”故事

作者：苗得雨

旧社会年五更，有送“财神”的。唱的是“财神财神进门来，又添人口又添财！”“财神财神落了座，家有银钱两大垛！”送“财神”者是讨饭的，叫花子，唱着送。叫花子若有“财神”，就不当叫花子了。可这时，谁家来了送“财神”的，都欢欢喜喜大大方方打发，煮出来饺子打发饺子，没煮出来饺子打发馒头，多多益善，显得富有。被送了“财神”的，多数也没有多少“财神”，有的可能仅仅过年能吃上顿饺子，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

打发饺子、馒头，是冲着吉利时辰，穷人一年就这么一个吉利时辰，叫花子一年也就赶这一个吉利时辰。一个除夕夜，赶上十家二十家的，顶平时讨几十天。 我们今天一些人的“穷烧包”，状况与心理，很像这送“财神”与接“财神”的，他的正在发着烧的“包”里，不一定真有多少东西。也可能是讨来的几个饺子、馒头，或者有那么一点能打发一次两次的饺子、馒头。过年了嘛，不能说没有，不能显得没有。

真富了显富，就不叫“穷烧包”。乍有点富，其实仍然穷，或只是自我感觉富，就烧得昏昏然，不知怎么挥霍、怎么摆阔好了。 大广场，金光大道，不夜城，六十米宽绿化带……有一个县的一个部门，好不容易弄到了几千元，准备出一本史料，因抹不开面子，就请领导喝酒，结果钱都喝掉了，史料没印成。 最近还听到一首民歌，唱一个醉鬼磕倒拾了个“老钱”，想干什么、干什么，一拖拉“想”。“腰里无钱，进了酒店，赊上了半斤酒，出离了酒店，一溜子斜歪，跌了个骨碌，拾了一个老钱”，没钱赊酒竟拾了个钱，有这等好事，还是个“老钱”。

这个“老钱”多大价值，醉鬼不一定知道，但从他想干什么的计划里，这个“老钱”却分明是无价之宝的“大钱”。“这个钱，我又想称米，我又想买盐，又想掷骰，又想看牌，又想置点地，又想买点园，给儿娶个媳妇，养活一个小孩，跑到这边叫声爷爷，跑到那边叫声奶奶……”他的理想这已是完美境界，那是比醉醺醺还醉醺醺。“这个钱烧得我”，你看，一个钱不就烧得慌了？“拿到家去，点燃了明灯，翻过来看没有‘字’，调过来看没有‘面’，一不是洪武，二不是开元，我的娘呀，原来谁家掉了一个柿饼干！”一个“老钱”的梦想，原来还只是影！让明灯照了，分明也清醒了，他将要烧的“包”，只是个“老钱”似的“柿饼干”。这个故事，把“穷烧包”形象描绘得惟妙惟肖。 从文学角度品赏这妙绝素材时，联想到眼前一些现象，不免苦涩味涌出，笑了半截就止了。

这感觉不是今天才有。（今晚报2006-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