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永岩

攻关

作者：吕永岩

最初的故事发生在刘鑫刚到某防空旅当排长的时候。部队组织打靶，营长下达了射击的命令，该出膛的炮弹却没有出膛。营长先是一愣，继而火了。 “怎么回事儿？” “指挥仪出了故障。”阵地上的人一脸沮丧。

“修理工呢？赶快叫修理工，赶快修啊！” 修理所的修理工都派出去了，旅里火炮的数量不算少，但有两把刷子的修理工却不多。部队一展开，修理工保障不过来。营长傻眼了。关键时刻，刘鑫站了出来。 “我试试！” “你？能行吗？”营长有些怀疑，也有些欣喜。

怀疑的是：因为刘鑫是个排长，不是修理技师，指挥仪故障排除不是他的专长，更不是他的责任。欣喜的是：这种时候，刘鑫肯站出来，这就不简单。球不管踢到哪儿，总得有人接呀！接着踢，没准儿哪一脚就能破门呢！ 刘鑫很快就打开了指挥仪，三下五除二，魔术师一般地比划了没一会儿，就说：“行了！”炮手们蜂拥而上，火炮果然打响了。营长笑了，说：“刘鑫这小子，行！” 这个世界很不太平。不仅不太平，而且临到刘鑫进入部队当排长、连长的时候，战争的手段和战争的样式与以往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隐形飞机隐蔽突防、巡航导弹远程攻击，当然还有精确制导炸弹……总之，来自天上的威胁比来自地面的威胁严峻得多。刘鑫是防空兵，防空兵的眼睛当然要时刻紧盯着高天云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谁是匹夫？刘鑫想，我就是。什么匹夫有责，应该是“我的责任”。

这样一想，刘鑫发现装备上需要体现“我的责任”的题目还真不少。刘鑫开始动脑筋了。 营区外面有一个家用电器修理部，刘鑫帮助修理部修过几次家电，从修理部技工那里得知了“单片机”。“单片机”能够运算，能够处理数据，火炮修正量的计算恰好需要处理数据，刘鑫想，这可是个好家伙，我得掌握。 于是他利用休息时间去了书店，买有关“单片机”的书。

“单片机”看上去很小，但里面的东西却不少，而且很深奥。刘鑫开始不知道深浅，凡是单片机的书都买，凡是单片机的书都看。那段时间，刘鑫没有晚上12点前熄灯的记录。学单片机离不开英语。有人把会几句英语当作一种时髦，甚至作为一种炫耀。

刘鑫不是这样，英语在刘鑫的心目中远不如汉语更生动，更形象，更美丽，更丰富。汉堡包也永远比不上中国烹饪。问题在于：别人在科学技术上超过了我们，我们要跟人家学，就得借助人家的语言。这不是什么值得荣耀的事儿，这是一种无奈，甚至是一种耻辱。知耻而后勇。

刘鑫学英语就是这样，不是为了赶时髦，而是为了赶先进。不是吃什么洋“汉堡”，这是啃那些洋“碉堡”。 结婚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儿，可是轮到刘鑫，结婚的头一天晚上，他还在部队的宿舍里一边看书，一边在电脑上琢磨，编他的“单片机”程序。啃“碉堡”一直啃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回到宿舍。等一觉醒来，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这时他才想起还要去接新娘冯海燕，要办理结婚登记，还要拍结婚纪念照，还要准备一些婚礼用品，如此等等。于是便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然后又火急火燎地往车站跑。 冯海燕在油田，去油田要乘汽车，还要乘火车，这样一路风尘地赶到新娘家。恰好，冯海燕给刘鑫买了一双新皮鞋。换鞋的时候，冯海燕突然发现刘鑫脚上穿的袜子鸳鸯似的不是一个颜色。

“你这袜子是怎么回事儿？”冯海燕一边问一边忍不住地笑。 刘鑫脸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咋搞的，反正来的时候着急忙慌的，忙乱中就把袜子穿错了。刘鑫意识到自己对新婚的这种态度有点儿太那个了。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姑娘，长相够靓，工作够俏，收入也比自己高，哪方面都不比自己差。马上就要结婚了，自己连脚上的袜子都这一只那一只地穿错了，这也太不拿海参鱼翅当盘菜了。

这要是换一个爱挑剔的女孩儿，说不定人家要翻脸，至少也要报报委屈吧。可是冯海燕没有，冯海燕还笑了。刘鑫觉得很过意不去。 父母亲把冯海燕送到车站，姑娘就算托付给了刘鑫。婚礼是在部队举行的，简单得近乎苛刻。

没有婚纱，没有仪式，也没有高档轿车和主持人。不过就是几个熟悉的战友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喜庆饭，这就算结婚了。 后来冯海燕说，结婚没穿婚纱，挺遗憾的。现在每逢看到别的女孩儿结婚穿婚纱，她总觉得那是很幸福的事。可是，当年冯海燕结婚没穿婚纱，因为刘鑫没有钱，更没有时间。

他要把有限的时间和财力都用到学习和研究中去。 就是凭着这样一种知耻而后勇的责任和啃洋“碉堡”的顽强毅力，刘鑫靠挤时间自学，通过了英语六级考试。他还借助英语啃下了《微型计算机控制技术》、《Z80单片机原理及技术手册》等80多部高等专业书籍，掌握了国内外12种著名的计算机应用软件，特别是掌握了某型单片机的汇编语言。后来刘鑫又利用休假时间，专门去了一趟某兵器研究所。研究所的人听说刘鑫想搞一个指挥仪修正量计算器，又听说他只是高炮部队的一名基层干部，马上就冷冷地说：“我们这里的技术是保密的，不能对外介绍。

” 刘鑫碰了一鼻子灰，但他没有气馁，还是拐弯抹角找到了负责指挥仪设计的一位教授。教授仔仔细细地听了刘鑫的想法，又问了刘鑫一些有关单片机的问题，教授非常吃惊，也非常感动。这个普普通通的部队基层干部，竟然利用业余时间掌握了这么多的知识，有这么多的想法，太难得、太不容易了！ 教授当即把刘鑫介绍给了课题相关人员。刘鑫在研究所翻阅了大量资料，又与相关技术人员进行了一番切磋。回到部队，他贪黑起早，干了一个多月。

终于，以单片机技术为依托的高炮射击修正量计算器问世了。 靶场上，上级下达了射击命令，语音刚落，修正量数据应声而出，高炮一个点射，航模靶机被击落了。 太快、太准确了！全场的人都为之惊叹。 测试表明：刘鑫搞的这个指挥仪修正量计算器，计算速度比原来提高了50余倍，精度提高了8倍。这以后，刘鑫又一口气搞了30多项技术革新，项项都转化成了战斗力。

2006年6月26日，首届全军青年十大“爱军精武标兵”颁奖典礼在京举行，刘鑫作为沈阳军区此殊荣的唯一获得者，光荣地佩戴上了“爱军精武标兵”奖章。 刘鑫啃“碉堡”到底啃出了名堂。(解放军报2006-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