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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启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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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淡淡

作者:康启昌[满族] 少女时代,什么地方都想去,什么地方也不久留,想家。家住凤城。凤城像一颗精致的宝石镶嵌于辽东的崇山峻岭之中。站在我家院内遥望凤凰山,可与蓝天对话。 初到沈阳是夏历四月,正是凤凰山美丽迷人的季节,沈阳城却迎我以穿楼越脊纵横跌宕的西北风,它目空一切桀骜不驯暴君一般骄横。

我们那风从不这样。我们那风夹着淡淡的鱼腥与潮润,你会觉得那是母亲爱抚的手臂。隆冬腊月,寒风高亢,电线杆子刮得嗡嗡铮铮。房檐下悬挂着透明的“钟乳”,你会觉得它是凝固的音乐。小城一里方圆,城墙上的高蒿野草遮断了古战车的烟尘。

西大河流水漂碧,河边的圆石头大的像西瓜小的像鸟蛋。古榆老井常入梦,鸡鹅猫犬诉离情。也许在原始自然主义意义上人们自有一种对古风古典的留连,也许人们对都市文化的蚀入原本就有一种本能的抵制,小城古朴的钟鼓总在时时呼唤着我。 但是人们对现代文明的渴望仍是实实在在而不可抗拒。从乡进城谓之离乡荣转,由城入乡则谓之下放,纵使戴着光荣的红花也免不了流泪,城乡差别的严酷现实改变了人的观念也改变了人的乡情。

客居沈阳三十余年,早把异乡做故乡,出门在外悬心吊胆的是沈阳。自从老母定居沈阳之后,家乡的事很少留意,家乡的景也不留心。前几天,一位老友邀我回乡会友,我竟没有几分热烈,人的感情啊,经不住时光的磨洗,折戟沉沙,难辨周郎的雄略,像一张旧时发黄的照片,只留下淡淡的不再激动人心的记忆。 其实前年春天我曾回乡一次。车走乙线,路过发箭岭,我直愣愣地坐着,那光秃秃的小山岗便是我童话世界里薛仁贵征东的历史见证吗?太不英俊了。

像一个不争气不长进的落拓子弟愧对期望太高的父兄。委琐、佝偻,不敢再提当年的壮怀。但我远远地望见凤凰山了,啊,我的母亲青春依旧。独撑一片蓝天永远无怨,永远慈祥。我决定再登一次山。

站台延长了,候车室扩大了。当年预防空袭,站长室的门玻璃上糊着米字形的纸条,距离车站不远的住宅区由于美国飞机掉落的汽车桶烧死一位中年药剂师的历史带着阴暗与血腥撞开我记忆的闸门。我忽然意识到四个年代的光阴所制造出的所有陌生,将使光海变成桑田。我向站台上一位服务人员打听,当年这站上有位姓赵的工会主席,他说,那人就是我爸爸。我有点激动,忙说,我就是他那时候的女工委员,小伙子“??然莫相知”。

难怪,那时我教家属们速成识字,年龄比他还小。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已”改鬓毛衰。我知道是我变了,变老了;故乡也变了,变得没有人情味。我没有从城门和城墙的新开大道走进小城。还算顺利地找到了我童少年生活的宅院。

大门上锁,我坐在阶石上等候叔婶。先后四五个邻舍的娃娃问我找谁。“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说我不是客呀,我就是这家的主人。孩子们目瞪口呆以为我不发烧说胡话。 小院种满了蔬菜。

带刺的小黄瓜头顶一朵不凋的小黄花吊在架下。不能说我没有找到童年的亮丽,但是那一片宽广的庭院呢,在那里我和堂姊堂弟用M球代替捧球玩红了眼。那个野性中的谨慎哟,那个谨慎中的自由哟,也许那就是我要寻找的欢乐。 第二天乘坐县里的小车上山,比用自己的两腿登爬省劲得多,但是我的大石棚呢?小学时候,年年春游,爬到大石棚狗喘兔子乏时,老师学生全都钻进棚里歇气乘凉。那是一个一面开口的天然石洞,比一个教室还大。

修盘山公路积德行善,把大石棚的景点给弄没了,罪该万死。车停紫阳观,观中的泥塑不知何时着上了新装,金光灿烂色彩纷呈,哪家大腕投资修庙?山上的险隘要冲一律安上铁栏铁环,游人是方便了,可那清灯古刹的幽僻,涉险登高的惊悸,钻进几里深洞的神秘全没了。满山是人,摩肩接踵。山上到处布满了易拉罐的兵马俑。广播喇叭,播送寻人启事、扩林防火通知、计划生育。

疯狂摇摆的爵士乐挑逗着山中每根小草,每片树叶,每只刚离娘怀的小鸟,纵是深山更深处也将找不到一处安谧纯静的石窟。山前庙后全是成双结对但不一定是合法夫妻的男男女女。据说凤山庙会的正日子,山路堵塞,人车梗阻,游山的人夺路抢道的架势比沈阳城早晨八点大西门平面交叉的路口还要野性。呜呼,这山不是我的山了,这水也完了,本来山上有条瀑布,没有飞流直下三千尺银河倒挂的气魄,也少不了百尺白练悠悠荡荡的飘逸啊。今年天旱,瀑布变成一条瘦弱的悬泉,下面没脚过膝的小溪干涸成不长青苔的石床。

累了,乏了。回家吧,家在何处?那个吊着手指般小黄瓜的庭院?那个飘着无烟煤燃烧不尽的一氧化碳气的火炕?火炕奇热,铺上几层褥被仍炙手烫人,使人不能安枕。厕所在室外,夜间方便,须借电筒的光柱寻径探路。看来在“后现代”不可阻挡的渗透中,我并不是最后一个固守田园的家了。我不习惯这个黄瓜小院了。

天气预报说,沈阳有雨。年年春旱,春雨如油。这是喜讯。风在两头,阳台上的窗子女儿会及时关好吗?小懒丫头,能遵母命天天擦地按时给爸爸浇花吗?再说,印刷厂书稿的三校大样快返回来了,答应人家的稿子也该动笔了,还有年过八旬的老娘,整天上街闲逛,车呀,马呀,你不撞他,他撞你。总之,该回沈阳了。

我不能想像,没有沈阳的喧闹与纷杂,我将如何了此一生。新建的立交桥,似乎没有从根本上缓解沈阳的交通,曾是亚洲第一高的电视塔我还没工夫去瞧瞧。作为沈阳人不去乘坐高速电梯登上三百米高空一览沈阳古城全貌岂不荒唐! 归去来兮,归来去兮?乡情世情,乡心世心都是蓝蓝的,像天空一样忽远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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