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玉

故乡，你好!

作者：金珠玉[朝鲜族]

八月十八日 离阔别二十二年的故乡越来越近了。为了在黎明中看清那飞闪而过的远山近水，我紧贴在车窗玻璃上。 启明星悄悄地隐去了。一轮明月像一张泛着白光的薄纸印在渐渐明亮了的晨空中。东方出现一抹桔红颜色，朝阳从山后冉冉升起。

江水流彩，山峦披着霞光…… 这就是我久别故乡的山水吗?一别二十多年，北京的宫墙绿柳使我忘却了故乡的模样。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想像中的故乡就格外绚丽多彩——郁郁葱葱的山岭，笔直的白桦林，方方整整棋盘似的田野；山头上、峡谷里、水路旁盛开的金达莱花；穿着彩裙，头顶水罐、洗衣盆像仙女般走到河水边的朝鲜族少女。可是，越是想像，越是在心里把家乡描绘得画一般美丽，就越感到有一种惆怅，越渴望有一天飞回故乡的怀抱。而现在这想像中的一切就在我的眼前了。“月是故乡明，露从今夜白”。

我默默地在心里拥抱着我的故乡，拥抱着我美好的故乡人。 八月二十六日 延边出版社为东北三省朝文编辑读书班组织了旅游团。听说要去镜泊湖，我立刻找到负责人越同志，请求同往。他痛快地答应了。 开往镜泊湖方向的336次列车上，人群熙攘，那幽默风趣、彬彬有礼的乡音使我兴奋。

我不时地和我身边的人说着话。 列车驶出站不久，车厢里突然传来一阵笑话。我急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近七旬的健壮的老人从车厢尽头缓步走来，手里举着一个斟满酒的酒杯。他的洪亮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的乘客：“乡亲们来自四面八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欢聚在一起，我祝大家快乐!”说罢，老人举杯一饮而尽。呵!我豪爽的故乡人! 酒助歌兴。

老人唱起来了。一曲曲节奏明快、旋律优美的民间小调，像小竭的山泉一样涌流，民族韵味那么浓郁。随着歌声、掌声、笑声，喝采声顿时充满了车厢。到后来，已不再是老人一个人在唱，这欢乐的情绪感染了所有的人，发自心底的歌声此起彼伏。一路的笑语，一路的欢歌! 呵，我欢乐的故乡人! 八月二十八日 黄昏，我们投宿在山村农舍。

走上山坡，我回首望去，山峦正惜别夕阳，天边出现一片晚霞。江水滔滔，清泉汨汨。几个顶着水罐的农家姑娘从泉水边汲水归来，身后紧紧跟着欢蹦乱跳的小狗。不久，远远近近的深山密林便隐入苍茫的暮色中了。散住在山坡上的三五户农家的屋顶烟囱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这熟悉的乡村景象，使我想起童年。那时，我缚在母亲背后，随着母亲摇动风箱的手，好奇地盯着灶膛里越燃越旺的火苗…… 一切都这么新鲜、亲切。 夜幕降临了，点点灯火酒播在山坡上。幽深溟蒙的夜空，繁星闪烁，月光如水，呈现一片静谧的山村夜景。 场院上灯火通明。

好客的主人拿出了手风琴、录音机……载歌载舞的人们直到夜半星移才离去。 这一夜，我像睡在母亲怀里，做着甜美的梦。 八月三十日 水珠、雨雾迎面向我们扑来。湍急的镜泊湖瀑布，赫然喧响着出现在我们面前，真像是千顷碧波抖落无数颗珍珠后直泻而下。瀑布落处，有如沉碧的深潭，像是接住纷飞的碎玉。

此声此景，叫人惊叹不已。 “镜泊佳山水，潋滟醉游人”。镜泊湖的确不负盛名，清秀的湖水像少女的明眸，镶嵌在苍松翠岭之中。它既在夏日的妩媚，又有冬日的端庄。 我和出版社的梁大姐结伴而行，沿着镜泊山庄的小路，一路采摘路边的小野花。

黄的，白的，红的，抱在胸前一大束。梁大姐身穿丝绸制作的短衣彩裙，色泽艳丽，裙带飘舞，更显得她婀娜多姿。 “梁大姐，您看!”我指给她镜泊山庄中绿色草坪上的一堆人群。她拉着我跑去了。我们像燕子一样飞入载歌载舞的人群中。

镜泊湖清清的流水，映着奇山峻岭，映着苍松翠柏，映着小草野花，映着为她而陶醉和歌唱的幸福的人。 八月三十一日 在久别的姑母家做客。赶来相聚的亲戚们在火炕上盘腿而坐。炕中央两张擦得发亮的小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主客围成两堆，更确切地说：男人一堆，女人一堆。

席间，酒是极为重要的。男人们喜欢畅饮，而且酒量过大。只要入席。酒杯里就总是满的，喝去多少，好客的主人便又斟上多少。 酒至半酣，有人站起身，举着酒杯，唱了一支很有风趣的“劝酒歌”。

于是，大家举杯一饮而尽。这种“劝酒歌”十分动听、诙谐、明快，演唱的人表情变化丰富，叫人不时地捧腹大笑。美酒，引动人们欢歌旋舞。 饭菜真香呵!米如白雪，颗粒大，且有油性。母亲常常为远离故乡不能吃到家乡的米饭而惋惜。

菜和汤鲜美可口，但是辣味难当。 望着不断摆上桌来的酒菜，我奇怪姑姑能在一下午就置办出这么丰富的饭菜。 “表妹，延边的农贸市场连外国人都羡慕呢!”从农村赶来的表歌说，“政策放宽了，农贸市场老是那么热闹。家家户户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三领四舍都大大方方地为待嫁的姑娘们准备嫁妆。

你凤仙表妹也快……”表妹听见，推了一下表哥，羞红了脸躲进里屋去了。 酒足饭饱。稍许，便开始歌舞。故乡，歌好舞美。逢到节日或有高兴之事，都喜欢用歌舞表达感情。

不仅青年们在欢歌笑舞，连白发苍苍的老人也舒肩耸臂，这一切，感染着你，吸引着你，使你不由自主地走进人群中。 也许是喝了一点酒，看着这温暖、欢乐的场面，我有些醉了……